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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长天话《评 弹》
赵建人
或许是几次到苏州旅游，都是秋天的缘故，每当秋水长天，金风习习，桂子飘香的时候，我最想听的，竟然是苏州评弹。上海有位滑稽大师杨华生先生曾经讲过：“宁愿听苏州人吵架，不愿和宁波人聊天。”他当然是讲笑话，可想来喜欢听评弹的人，多半还是因为苏州话吴侬软语，莺声历历，轻清柔缓，娓娓动人，像水磨糯米粉做的宁波特产黑芝麻汤圆，听在耳朵里“糯”是“糯”得来，而且甜甜蜜蜜，回味悠长，才逐渐逐渐培养出这种质朴而高雅的人生爱好的。确实，苏州方言先天就有着一种节奏、音调、音色、韵律等方面的音乐美，风姿绰约，美轮美奂，充满诗情画意，好像阳春三月里绿色江南的一幅水墨画，又好像曹植的千古名篇《洛神赋》里描写的美人一样。
自然，单单是一种方言，虽然好听，还不能构成一门艺术。苏州评弹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系苏州评话和苏州弹词之总称，主要流行于我国南方江浙沪及其周围地区。评话无需乐器伴奏，多半讲些金戈铁马、叱咤风云、侠义衷肠、英雄豪杰、气壮山河的历史故事，谓之“大书”；弹词用琵琶三弦伴奏，弦索铮铮，往往唱些妇孺皆知、儿女情长、感人肺腑的世间传奇，谓之“小书”。苏州评弹丝竹悠悠，吴侬软语，说表细腻，清音雅韵，娓娓动听，集叙事和抒情于一体，融典雅与通俗于一炉，可谓老少皆喜，雅俗共赏，在吴语地区广受欢迎。尤其近十多年来，在偌大一个魔都上海滩，听评弹已经属于“小资行为”，与外国的“波西米亚风范”一起，十分摩登流行。我素来喜欢西方古典音乐，喜欢中国民族音乐，很自然，苏州评弹我也是把它当成音乐来听的。
丙申端午，芭蕉碧绿石榴花红。友人送我一张好碟：瑞鸣唱片出品的《评弹》。此碟精选姑苏弹词中最经典十二个唱段或者开篇，力邀江浙沪中青年评弹名家，齐聚沪上倾情演绎。《西厢记》、《红楼梦》、《长生殿》、《珍珠塔》……尽皆经典书目广为流传；张调、琴调、徐调、丽调、薛调，还有广大评弹迷最最喜爱的蒋月泉大师的蒋调，各各摇曳生姿流丽多彩。伴随着石库门弄堂里四处飘逸的粽子香味，我把这张唱片放入音响，一曲一曲细细听来，兴味无穷，就像嘴里含着一颗苏州采芝斋买来的薄荷粽子糖，凉丝丝，甜津津，滋味绵绵长长。
上海有句俗话：“ 晚饭吃饱，新民晚报。”记得我小时候是没有电视没有碟片音响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的。娱乐生活就只好听听收音机。七点钟敲过，上海人民广播电台1110千周，就开始有两档“广播书场”节目，屋里大人都很喜欢听，但我人小听不懂。后来辰光长了，边听边猜、熟能生巧也听出一点点意思来。苏州评弹艺术的主要表现手法“说噱弹唱表”的创造性运用，鲜活的人物，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渐渐的把我深深吸引住了。当然，里面也会有《铁道游击队》，有《杨子荣舌战小炉匠》，有《王孝和》、《红岩》等一些新创作的现代书目，更加容易听懂；到后来是吴君玉的《武松》，唐耿良的《三国演义》，我也听得津津有味。听说书，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明日分解，今朝的‘ 广播书场 ’节目到此结束。”这样，心里就被一个悬念一直牵挂着，夜里相会睏来睏去睏不着，整整要难过二十四个钟头啊，肚肠里相痒是痒得来！善于巧妙设置和运用叙事过程中的悬念来吸引听客，这也是评弹好听并且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父母亲及家里老人都喜欢评弹，有时就带我去书场听书。去得最多的是四川北路上的红星书场，西藏路中百一店对面的西藏书场，还有地处静安寺的静园书场……我都去过。那些已经故去了的评弹大师，蒋月泉的开篇、杨振雄、杨振言合说的“杨双档”、张鉴庭、张鉴国的“张双档”，还有余红仙现场演唱的为毛主席诗词谱曲《蝶恋花 答李淑一》……我都现场听过，至今留下了美好的回忆。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最近几个月，上海的评弹又热闹红火起来了，雅庐书场演出中篇评弹《林徽因》，场场客满，一票难求，甚至还要半夜里起来去排队买票，多么可喜的好现象！可见只要你勇于探索创新，努力适应广大群众的审美需求，评弹艺术就一定会迎来又一个金色年华。
把评弹当作音乐来听，最好就听这张唱片里的《狸猫换太子》。当年，徐云志先生创造“徐调”，他深入生活，从民间小调、戏曲唱腔以及小贩叫卖声当中，广泛汲取音乐养料，经过几十年艰苦探索，博采众长，终于创造性的形成了自己鲜明的流派特色：节奏舒展和缓，旋律悠扬起伏，高音柔绵婉转，非常好听，人称“糯米腔”。作为徐派传人，苏州评弹团青年演员陈烽刻苦研习，模仿“徐调”字正腔圆，惟妙惟肖，可圈可点，曾荣获“评弹金榜大奖赛”优秀演员奖。
把评弹当作音乐来听，最好就听这张唱片里的《莺莺操琴》。这是“蒋调”很有名的一则开篇，根据《西厢记》里的一个片段创作。诸多评弹艺术家中，蒋月泉大师的嗓子是最好的。“蒋调”是蒋月泉大师在“周调”的基础上，运用“俞调”的运气方法，吸收了京剧老生和京韵大鼓的一些唱腔、唱法，精心创造出来的一种弹词流派唱腔，具有旋律婉转、飘逸潇洒、落落大方、韵味醇厚的艺术特点。新中国成立后，为塑造不同的人物，在最初的“慢蒋调”之外，他又创造出了快弹快唱、快弹慢唱等节奏多变的各种唱腔，使“蒋调”增添了不少苍劲有力、深沉雄厚的成分，有着浓厚的书卷气息，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令人百听不厌的经典唱段。现在蒋月泉大师虽已故去，经典的“蒋调”后继有人。被叶云川老师请来录制这张唱片的国家二级演员黄海华，多年来潜心学习，刻苦琢磨，积累演出经验，深得大师演唱真髓。这几天，我闲来无事，寻出自己珍藏的蒋大师当年演唱录音，与《评弹》中黄海华老师的演唱作反复聆听，对比欣赏，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黄海华老师竟然可以把“蒋调”的代表作演唱得字正腔圆，可圈可点，形神皆备，韵味悠长。我仔细品味，甚至觉得他真正唱出了蒋大师所独有的千里悲秋沉郁苍凉的深厚韵味来。无疑，这是一种相当高的艺术境界了。
喜欢文学，就晓得，苏州评弹的文学底子是很深厚的。它的许多唱词，都是写得很美很美的，都是很好的诗，它从中国璀璨的古典诗词宝库中汲取了丰富的养料。我还是举“蒋调”开篇《莺莺操琴》作为例子，里面开头第一句就是：“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长日夏，碧莲香……”唱词巧妙运用了比喻、重复、回文、粘连等等各种修辞手法，为人物的出场设计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典型环境，然而，恰恰就是在如此优美典雅的环境中生活的古代知识妇女，天天饱受压抑、精神苦闷，这就有力地反衬出这部作品高举人道主义旗帜，反对封建礼教的鲜明主题。到了开篇结尾，唱词是：“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果然夏景不寻常。”多么出色的修辞效果，这时候，我们听客的感受，就赛过烈日炎炎的三伏天里吃到了甘甜沁凉的冰镇西瓜，真真是一个字：“ 爽！”
说到这张唱片的录音质量和录音效果，它由我国资深同期录音大师李大康老师精心录制，由国家一级演员、上海评弹团副团长、公认“魏、沈、薛”三大流派传承人高博文先生担任艺术总监，中国著名音乐制作人、美国格莱美协会会员、“瑞鸣音乐”创始人叶云川先生担任音乐制作者和出品人，精心打造；录音过程中采用了二十一世纪最现代化的录音器材和顶尖录音技术，母带完成后，又远赴欧洲，请德国著名发烧实验室老虎鱼进行后期母盘制作，最后才精心压碟生产。笔者建议发烧友将其作为测试碟，来测试一下自己的音响系统对人声的表现如何，无疑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假如你在你的音响里所听到的评弹演员的演唱声音清晰自然、棱角分明、颗粒细腻、可感可触、软糯滋润、透明醇厚，宛如一杯上好的绍兴状元红黄酒，饮之通体谐和舒畅、暖彻心肺五脏。那么，你的音响系统对人声的表现就达到了一个至臻完美的境界了。综此，《评弹》一碟出版不久，即荣膺“全国十大发烧唱片”称号。
古人言：“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眼下上海虽然还是闷热多雨的黄梅季节，但是有了《评弹》的陪伴，总仿佛我周围有阵阵金风，轻轻拂面，总仿佛秋凉天气真的已经提前到来。于是，就想起了几十年前在小学语文课本里学过的一篇课文：“ 秋天到了，秋风凉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 ‘ 人 ’字，一会儿排成个 ‘ 一 ’字……”浅显的文字，描绘出一幅多么苍凉神奇色彩鲜明的美景！
于是，我写下了这篇《 秋水长天话 <评弹> 》。
[ 本帖最后由 zhaojianren1230 于 2016-6-21 05:31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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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2 14:22:22
收藏
楼主
发表于 2016-6-21 21:32:39
《评弹》专辑好听！
发表于 2016-9-5 18:22:21
